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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小橋上,兩側的彼岸花隨水波瀲灩搖曳,鮮紅得扎疼人眼。
  他感覺迷茫且熟悉,他眼底憂傷卻清明,他,身中詛咒。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又或者上上一世,乃至亙古的紀元。千餘年的記憶繁複疊加,沉重,無時不令他錐心疼痛。
  這是萬劫不復的輪迴。
  詛咒譬如他自願飲下的毒酒;譬如窮追在背的毒箭,而他樂於張手迎接;譬如他生生世世地與那個男人相愛卻將面臨如何也無法改變的劫數。
  彷彿他們的結合不見容於天地,死亡次次使他們分開。他再也無法忍受他愛著的男人在他的懷中闔眼;再也無法忍受愛著他的男人擁抱他冰冷的軀體孤獨長守。
  「情劫無法被破解,唯有一方獨自承擔,才能使另一方倖免於災厄。」
  當他提出交易的時候,冥府的殿主饒有興味地看著他:「那麼你準備好了嗎。」
  如果他們不曾相愛便好了,如果他們無法相愛便好了。
  他細微地點了點頭,跨步往橋的另一端走去。他對那人的、那人對他的愛戀之情片片堆疊於他的心口。他知道再與他愛著的那人相見時,對方的眼裡再不可能有他。沒有相愛,何嘗痛苦。
  所有的苦難,只由他一人肩負,承載雙人份的愛情,彼此的情絲纏繞在體內最深處。
  隨著這一世,至下一世,生生世世,無法遺忘,無法掙脫。前進的步履不曾停歇,他踏入彼岸。
  那人是俊朗多才的王爺,自己便是他自幼的貼身奴僕。為他權謀算計,衝出宮裡的腥風血雨,助他登上皇位。登基之日,那人賜下一盞毒酒,他雙目低垂,輕盈地接過便飲。權當作是,先行祝賀明日對方將迎娶皇后的御下喜酒。
  那人是衷心的將士,自己便是與他生死交陪的統領。在戰場中捨身救下他一命,躲避敵軍追擊,日夜照護身負重傷的他。但當狼煙席來,那人手抵刀刃,坦承自己早已叛投敵國。他只能注視著對方,深情如既往,甚至不待對方動刀,只一微笑,便傾身往雪崖墜落。
  那人是來自革命軍的背叛者,自己便是舊帝國的審訊官。連日在文書庫燒毀所有不利於對方的檔案,竊取牢房鑰匙,親自將他放出,甚至不惜出賣帝國的情報以保全對方的安危。最終他以叛徒身分被帝國關押,遭受彷彿永無止盡的殘忍酷刑才終於——終於,又看見那萬叢熟悉的彼岸花。
  「你的魂魄已殘破不勘,」冥府之主憑靠在橋上,悠然地搧著團扇,「再一次輪迴,將使你灰飛煙滅的罷。」
  每一世見面皆使他對男人更添依戀,在那個男人不曾察覺的時候,這份情感與日俱增,將他逼迫在發狂的邊緣。而他終只能淡然地撫著衣袖,繼續前進,如每一世的結束與起始,他不能停下,也不願停下。
  小橋上再也不見他的歸來,許久許久,亡者來來去去,簇擁的彼岸花如往昔隨波迎擺,卻更添寂寞。
  冥府殿主在橋岸瞇眼假寐,直到一名男子停步在他跟前。殿主笑了笑,他是說過的,情劫無法被破解,唯有......
  ——晴朗的天氣突然下起雨,倒楣透頂,不都說梅雨季要過去了嗎?
  他無可奈何地甩著公事包,機車停在前面的街區,但他已打消走過去的念頭。
  正發愁,突然一隻傘為他遮擋不停落下的雨絲。那個男人的面容無盡溫柔,他說:「終於找到你了。」
  「我們認識?」他狐疑地一歪頭。
  男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仍是笑著。雨勢又變大些,男人似乎說什麼,但他沒能聽清。
  ——辛苦你了,這一次,換我來吧。——

/image source from PEXELS, taken by Sunyu K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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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