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W the FLOWER

　　被問及高中時候的事情時，稍微愣住了。
　　「感覺筱先生這樣的人，在學生時代會是另一種形象呢。進入社會之後才收起愛玩的性子，來個大轉變之類？」旁座的女性半開玩笑半詢問道。
　　我看了眼停下動作的手，將飲料杯就口喝乾。「沒有，和現在是一樣的，很普通。」
　　「嗯？那就是每天念書，不太玩樂囉？」
　　「也不是，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準備課業，但是朋友之中有一個特別開朗的人，所以也常一起約出去。」
　　在女性訝異的目光下，我感覺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揚。
　　那個人是這麼叫我的，「阿筱」，偶爾會開玩笑地叫「筱同學」，無論是哪個稱呼，都是用相當開心的語調這麼叫著，直到現在想起，還是會令人微笑。
　　他是大一個年級的學長，既健談又照顧人，每次來我們班上，同學們總會跟著聚集過來。因為他的緣故，向來話少的我，在班裡也有了一些能夠交談的朋友。
　　不過，都沒有與他來得親近。明明年級不同，所在的教室也分別在不同的兩棟建築，興趣和喜好也不相聯，卻想起高中的事情時，每段記憶都有他存在。
　　印象中，他擅長文科，英文尤其好，二年級時的英文老師總在課堂上抽籤讓同學翻譯課文，大家都很怕，我的英文不好，上課時也戰戰兢兢的；他聽說之後，每到英文課堂前，就會將寫滿隨堂測驗紙的課文翻譯拿給我。
　　某次好奇地問，為什麼不用打字的呢，手寫會不會很辛苦？他笑著說補習班下課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唯一的一臺電腦在父母房裡，不方便去用。說的時候那語氣蠻不在乎，卻伸出原本收在制服外套裡的手、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眼角，我才想起他是考生這件事。
　　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寫滿一張又一張的測驗紙，那時候的我感覺有些抱歉。
　　學生時候很喜歡電玩遊戲，我們聊天的內容總是最近流行什麼遊戲、哪些遊戲又改版了，大部分是我說他聽，似乎在認識我之前，他沒有接觸任何關於電玩的事情，不過聊久了，也多少能夠回應相關的話題。約出來玩也總會走一趟販賣遊戲軟體的店家。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們在一起時，總是聊我的事、我喜歡的東西。
　　他自己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升上二年級的那個學期，總碰不到他。結束大考之後，三年級生可以自行選擇來學校或在家裡，到他班上問，學長和學姊們似乎很驚訝有人會來找他，他們說他三年來很少和班上的人交談，雖然也曾主動幫忙班級事務，但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安靜地在座位看書，就是跑得不見蹤影，我想那是因為他到我班裡找我。他在他們班同學口中的樣子和我認識的他很不一樣。那一刻才發現，也許我根本不曾認識他。
　　直到畢業典禮前，他都沒有到學校。那是一個假日，我散步到遊戲店家，在對街看見了他。神情不是熟悉的那個有點傻的笑臉，看起來冷漠、陌生，身旁一個青年在和他說些什麼，然後牽住他的手，食指交扣的那種。我想我大概在原地站了很久，那個畫面令人難以理解。
　　他盯著牽著的手有一下子，然後抬頭，似乎打算一起往哪走。抬眼的一瞬間，他看見我，然後近乎粗暴地甩開那隻手，對方嚇了一跳，他很快回神說了什麼，那人似乎埋怨幾句接著離去。他看向我，冷硬的眉彎了下來，是我熟悉的那個樣子。我們像從前一樣在遊戲店待到很晚，他問「沒有什麼事情想問的嗎」，我只是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聽到我的回應，他輕輕地笑了，要我無論如何都要出席下週的畢業典禮。
　　典禮照慣例在假日，一二年級可以不用到校，學生不多，我們在中庭隨意亂晃，他說有事情要告訴我，卻沉默了很久，然後突然抱住我。
　　「衷心的學弟特地過來送行，那學長就來個大抱抱給你嘉勉嘉勉吧。」溫暖寬廣的懷抱圈著我左右搖晃，耳邊是他一貫的開朗的聲音，總是這副愛亂開玩笑的樣子。離開校門，他對我說了再見。
　　然後從此消失無蹤。
　　換了手機號碼，通訊軟體的帳號不再登入，曾經試著在上大學之後開始流行的社群網站上搜尋，同樣的居住城市、畢業學校、或是可能的共同好友，卻始終找不到他。
　　從以前就是這樣，如果他不來找我的話，我們就不會有任何交集。
　　聚餐結束之後，同事無奈地走來。「你也真遲鈍，剛才那女孩是喜歡你的啊，餐會前還特地拜託我安排你們坐在一起。哪有人在和女人說話的時候只顧著喝酒。」
　　我穿回墊在椅背的西裝外衣。其實沒有喝很多，微醺的感覺令人好像輕易地就能夠觸動塵封在心底的事情。
　　「從前的我或許很遲鈍吧，但是，現在的我已經能夠好好地察覺別人傳達過來的情感了。」
　　我想起上午過街時，在人群中看見的那個身影。頭髮留得有些長了，與高中時候相比，穿著也變了許多，帶著記憶中大大的笑容，和同樣笑著的另一人走在一起。
　　你已經能夠好好地牽著對方的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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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作經小說平臺裏柳原創Urayanagi 編輯人員協助校稿並且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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