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W the FLOWER

　　早晨，劉佑恩今日醒得早。

　　冬季的陽光不顯，外頭還是黑壓壓一片。劉佑恩側耳傾聽廚房的動靜，鍋鏟的聲音和杯盤觸碰時小巧清脆的聲響，等到聲音漸歇，他知道門外那人接著會回房裡換衣。

　　劉佑恩在床上滾了半圈，聽見隔壁房門再度開啟，那人似是靜靜地注視著他的房間的方向，劉佑恩趕緊閉眼裝睡，生怕對方下一秒就要走過來。左等右等，只等到遠去的腳步聲，大門砰地闔上。

　　劉佑恩睜開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自己在期待什麼？又為什麼失望？

　　 甩甩頭，起身到盥洗室簡單漱洗過後晃到客廳的飯桌。今天的早餐是鹹味法式吐司、拌炒各色菇類的彩椒沙拉、旁邊還寫了張紙條說冰箱裡有焦糖烤布丁。

　　吸飽蛋液的吐司圓餅煎得金黃綿軟、裏頭包著起司和火腿；快炒過的紅黃青椒和鴻喜菇、蘑菇意外地不油膩，蔬菜看著仍然清脆可口。

　　像是怕劉佑恩吃不飽似的，桌上還擺了切得美美的果盤，以及牛奶果汁豆漿等各式飲品。一人份的早餐愣是擺出給一家人吃的架式。

　　看著比平時更為豐盛的餐點，劉佑恩隱約感覺到劉佑旭在補償什麼，哥哥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準備這些的呢。

　　 昨日的吻他並不陌生。曾經有個夜晚，劉佑旭揹著劉佑恩從舞廳回來，兩人滾到沙發上，從額頭、眼、唇，到頸脖，細細密密的吻然後慢慢地一切都變得炙熱起來。鮮明的吻痕就好像劉佑旭在張揚地宣示，自己是屬於他的。

　　不過，僅此而已，和昨天一樣沒有後續。劉佑恩皺眉，煩躁地耙耙一頭亂髮，撇眼看著豐盛的料理卻實在沒有胃口……這時手機響起，來電是段宇。

　　『早啊劉帥！你在家吧，我可以過去蹭早餐嗎！』

　　「不行！這是我哥做給我的！」劉佑恩迅速塞滿嘴的法式吐司。

　　 段宇一般不會在這時間找他，但這人做事一向沒個準性，劉佑恩也就不感覺有什麼奇怪。「打來幹麻？」

　　『噢，也沒什麼……就是有點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劉佑恩側頭夾著手機，給自己到一杯牛奶，沒發覺電話那頭的猶豫。

　　『呃，佑恩啊，去年你生日我不是到你家了嗎，還拍了影片玩……』

　　 劉佑恩正喝牛奶，就給個單音當回應，段宇卻不說話了。

　　 劉佑恩拿開手機確認沒斷線，問道，「然後？」

　　『……』

　　「段宇？」

　　『然後你早八要遲到啦！我中午再和你說，先醬，掰！』

　　 嗄？劉佑恩盯著暗掉的通話圖示，不懂自己這朋友又是哪根神經掉鏈了。

　　不過也的確不早了，上午有兩堂選修的政治學，教授囉嗦，若遲到被盯上以後日子就難過了。

　　劉佑恩狼吞虎嚥地吃完早餐，洗了杯盤，衝進臥室往包裏塞課本，邊套衣服、出門前還不忘邊往鏡子順瀏海。

　　※※※

　　M大在T市的分校共有管理學院、國際學院、法律學院、傳播學院等四個學院。其中傳播學院最是珍貴，原因無他，學校裡的女孩子幾乎都收在這個院所了。

　　剛脫離慘澹高中生涯的青春男孩們當然各個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卻連傳播學院的院區都沒來得及踏入就聽聞一個驚天噩耗——M大的校草王子大人也在這個學院裡。

　　若說和學長們搶同年級的女同學，他們仗著近水樓台之便，不怕；若說和學長們搶學姊，他們仗著自己年輕小鮮肉，還是不怕；同學之間互搶更是互不相讓，一言不合？來啊，三對三拿籃球到場上互相傷害啊！

　　但是和校草搶人這個事情……奮鬥大半學期的一年級生終於一個個陣亡、半數哭暈在廁所，學長們都為他們掬一把惺惺相惜之淚。

　　並非他們的條件不好，而是M大王子實在太過出采，人家可不是系草、是校草呢，女孩們的雙眼哪捨得放過他，心裡打著小算盤的不說，光看著也足夠養眼。

　　一七八的身高、個性好、相貌好、笑容燦爛，雖然十足愛玩，卻從沒蹺過課；成績儘管不是拔尖，倒也不差；萬年染髮的一顆頭，但並不俗氣，對穿衣頗有講究，男孩懂得打扮著實難能可貴。

　　總的而言，這人能動能靜，對朋友好，也不會因為女孩子們的偶像崇拜而擺高架子；就連男同學們也和他感情鐵得到處瘋玩。反正人的確不差，再說跟著王子有肉吃，光靠那爆棚的異性緣，聯誼說有幾場就有幾場。

　　而這位被眾人傳成神話的王子這會正坐在大教室後排的座位，支著頭盯著課桌上的書本，右手隨意地旋轉著筆桿。

　　日光曬進來，映得那頭菸灰色的髮有些閃白，今日他穿的迷彩圖紋軍外套、內裡搭著一件圓領黑色毛衣，同樣深色的牛仔褲將伸出課桌底架的一雙腿襯得更為修長。光是一個側首翻頁的動作就讓班裡幾個小女生暈眩得不行。

　　 ……殊不知我們的劉大王子那緊皺著的憂愁眉宇，其實是為早餐吃太多懊惱不已、鬧肚子疼了。

　　「欸欸，今天佑恩是不是心情不好呢？」

　　「但是冷著臉的樣子也好帥呀！」

　　 聞言，劉佑恩壓低頸子，外套帽子的密密棉毛恰好遮住他半張臉。

　　這門課的資訊量龐大，結束後劉佑恩通常會到圖書館整理筆記、稍作複習什麼的，但今天段宇讓他在這裡等，只好生生忍住四面八方亮晶晶與交雜著探究的目光。

　　劉佑恩是習慣面對人群的，不過自從上回頂著草莓印子出現在大家面前之後，往他看過來的眼神就都多了促狹的味道，不清不楚的氛圍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反映。

　　突然周圍一陣騷動，劉佑恩抬頭看見一個女孩筆直往他走來，自從剛上大學那會、他一個學期拒絕六個女同學之後，就好久沒再遇見這個狀況了。

　　女孩一頭削至耳下的捲翹短髮，鬆鬆大大的圍巾掛在半身上，整個人看起來特別舒服柔軟。

　　劉佑恩歪頭，半秒後才驚訝地認出她就是不久前纏著他的那個波浪長髮女孩，名字叫宋心儀，這也是段宇後來告訴他的。

　　雖從沒特別隱瞞過自己有個哥哥，但劉佑恩也下意識地不想對人說起，哪知這人光顧過哥哥的餐廳、眼尖地發現兄弟間有些相似的眉宇。那時她說，如果劉佑恩不陪著她玩，她便要天天去找劉佑旭。

　　雖是無聊的玩笑，但劉佑恩就是會在意，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哥哥看向自己以外的人。倒是事情過去之後，宋心儀也好一陣子沒出現了，劉佑恩望向她的眼神有著訝異。

　　見劉佑恩認出自己，宋心儀微笑，招招手邀他到外面談。

　　直走到樓梯旁放掃具的角落，宋心儀背著手輕盈地回身，指了指脖子：「今天沒有呢，吻痕。」

　　劉佑恩紅了臉，急急拉高外套的領子。宋心儀格格笑起來，「還是說其實今天也有呢？」說著，作勢要湊過來，劉佑恩側身避開。

　　「找我什麼事嗎？」

　　見劉佑恩迴避，宋心儀並不惱怒，沉靜地看著他。「我喜歡你。」

　　說出口的瞬間似乎還帶著猶豫，但最終還是慢慢地說完。單單四個字，飽含最珍貴純粹的情感，將赤裸的心卑微地、親手奉上的那一刻，便是人最脆弱的時候。

　　不過對劉佑恩而言，省一事是一事，張嘴正要拒絕，宋心儀卻很快地搶白。「但是我已經放棄了！」

　　段宇說過這人喜歡他，其實劉佑恩從最開始就知道了，告白他能理解，可告白完又說要放棄？劉佑恩眨眨眼，現在問為什麼會不會顯得他很矯情啊。

　　宋心儀又被劉佑恩的反應給逗樂了，抿嘴微笑，她說：「你有喜歡的人了吧。」

　　劉佑恩一點都不意外對方這麼說時、他想起了那個冷淡同時溫柔的人。

　　八年前，那個人將他推開之後，他便似落入很深很深的黑暗之中。

　　即使八年後追了過來，即使他在大學裡交到好多朋友，即使每天都玩得很盡興，在那個人吻他時，劉佑恩才明白，過去的自己從沒離開過冷寂的深淵。只有這一吻，驅走無時無刻籠罩身周的孤獨。

　　不過現在自己像是又回到黑暗裡了呢？

　　似是察覺他的無措，宋心儀低低地說：「我好不容易讓自己放棄你，你可要和那個人幸福才行啊。」

　　劉佑恩微皺眉，宋心儀覺得做出這個表情的他和那日在舞廳見到的男人有八分相似。

　　當時男人突然吻上平日在校園裡無法被輕易觸碰的王子殿下，見到這一幕的女孩們都尖叫了，玩鬧成分居多。只有她隱約感覺出男人強硬卻不失溫柔的力道，讓劉佑恩像泅泳已久的溺者緊緊攀附。

　　宋心儀走之前給了他一個安慰的微笑，劉佑恩也回以一笑，只是不知道這笑容有沒有平日人們形容的那樣陽光燦爛呢。

　　憑靠在樓梯口，手一下一下摳著領口的拉鍊，劉佑恩木木地不知道想些什麼。

　　段宇找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幅劉大帥角落耍自閉的畫面，從劉佑恩班裡過來的時候沒少聽大家繪聲繪影地說王子首次沒拒絕人家女孩子、還接著被騙出去了云云。

　　「怎麼了？」看見當事人原本想要八卦一把，但劉佑恩這狀態實在不是適合開玩笑的時機，段宇有些擔心地拍他。

　　 劉佑恩沒看他，悶頭問了一句：「我和我哥感情好，很奇怪嗎。」

　　劉佑恩就隨口問，他不確定段宇有沒有意識到這所謂的『感情好』是好到哪種程度。

　　段宇愣了愣，半晌，才開口：「你覺得不奇怪，那就是不奇怪了。」

　　段宇站在樓底暗面那一側，看不清他的表情，說話沒有往日開朗的語調。劉佑恩不明所以：「段……」

　　「段宇？」

　　聲音是從階梯上傳來，兩人嚇了一跳，抬頭。

　　樓階上站著高挑纖瘦的青年，在這冷天裡只穿的一件墨色開領長衫並褐色的修身長褲，髮柔順地覆在耳際，眉邊一點痣。

　　並無特別打扮、臉上也沒有任何笑，但光是一雙丹鳳眼清冷地瞥過來，微微低首、白皙的頸脖到領口形成圓潤美好的弧度，踞高臨下站在那，讓人一看見他便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段宇率先回過神，笑瞇瞇地喊人，「哥，你怎麼在這？」

　　不知道為什麼，劉佑恩覺得這笑容有些假……等等，段宇喊的什麼？

　　「我說過，不准那樣叫我。」

　　樓上那人盯著段宇笑彎的眼，說話還是沒什麼溫度，但劉佑恩就是覺得他生氣了，正這麼想，氣質神秘的青年往他望過來。「你就是王子？」

　　「呃……」回答是的話會不會顯得他很厚臉皮？

　　那個人倒是沒興趣等他回答，「今天過來辦點事。你們接下來要去吃飯的話，最好別到學生餐廳。」

　　前面是對著段宇說的，說到後頭卻別有意味地看了劉佑恩一眼。劉佑恩奇怪地問：「為什麼啊？」段宇卻像想起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抖了好大一下。

　　「那個……就是早上的事，我說了……你可別揍我？」段宇討好地對著劉佑恩笑，劉佑恩皺眉，「到底什麼事。」

　　話剛落，系館樓層的壁掛電視機啪得自動開啟。畫面跳出鮮豔的背景色，白花花的字符閃過——『～佑旭哥哥愛的料理小教室～』閃得劉佑恩眼疼頭更疼。

　　「……段宇，你不是說會把那時候拍的影片刪掉嗎。」

　　「嗚嗚嗚對不起啊劉帥——」

※※※

［小劇場之佑旭哥哥❤的料理教室］

佑旭：今天我們要做的料理處理起來非常簡單。

佑恩：？

佑旭：首先確保食材的最佳狀態。（對佑恩親親摸摸

佑恩：？！

佑旭：然後是備料。（挽起袖子幫佑恩剝衣服

佑恩：？！！

佑旭：接著就可以享用了。（抱著佑恩回房

佑恩：！！！！！！！

※※※

本章料理參考書目，荷蘭鍋55道秒殺料理，肉圓著，腳丫子文化出版；99道零失敗五星級料理，貓丸著，凱特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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