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W the FLOWER

          畫面一開始沒有對焦好，後來可以看清楚是劉佑旭站在家裡飯桌前的樣子。

          桌上擺滿製作糕點的材料器具，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搭上段宇的旁白和劉佑恩的吐槽，有種說不出的搞笑感。

         影片不長，很快就能看完，末尾段宇和劉佑恩笑罵著搶起攝影機，背景裡劉佑旭繼續淡定地烤蛋糕。畫面動得有些大，劉家兄弟倆都入鏡了，最後結束在劉佑恩大大的笑容。

         去年，段宇看上了電視節目的徵選企劃，內容是拍攝自家料理短片。於是在劉佑恩生日過後興沖沖地揣著攝影道具跑他家裡取材，不過最後的成品實在不怎麼樣，主要是段宇的剪輯技術太差。

         劉佑恩那時押著他讓他刪掉影片，不過段宇一時覺得好玩，還是投了，反正想著也不會上，後來也的確沒有入選企劃。

         「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劉佑恩黑著臉，指指系館走廊上同時放送影片的幾個大屏幕。

         廣電系的兩個樓層在走廊都架了壁掛的電視屏，專放OB和OG的得獎作品，逢期中期末，也會放在校生的影視作業供來賓觀賞。

         系主任組織了一個團隊處理這個事情，類似系上專屬的放送社，但段宇並不是社員，那麼影片是由何處外洩的？

         段宇被瞪得有些怕，衝劉佑恩了笑一下，踏上樓想躲到自家哥哥身後趁機開溜。後者撇了他一眼，踹了段宇正想起步的腿，痛得段宇嗷嗷直叫。

          段宇不答，劉佑恩還是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影片結束之後，緊接著播放下一個影片，似乎是從電視節目上擷取的。

         主持人先是和嘉賓笑談了企劃的投稿作品內容，去年的入選作品依次放在節目尾聲的環節，有時也會和節目的主要內容相應和、有時更請來投稿者上節目作分享。

         漂亮的女主持人結束先前的話題，轉而神祕一笑：『這期的入選作品都播放完了，不過，有另一部影片，雖然沒有入選，但是工作人員一致覺得很有趣。今天就特別讓大家看一看——』

         鏡頭帶向主持人身後的大螢幕，於是劉佑恩又被迫看了一遍那個會讓他尷尬症發作的影片。

          劉佑恩覺得自己真真算是死透了，上節目的藝人還為此聊得熱烈，他可沒有用這種方式走紅的興致啊。

         「段宇！」

         「我不知道嘛！他們最後竟然還是放出來了！」

         「我那時明明叫你刪掉了！」

         「啊！我想起來了！那時和搶我攝影機，我回去後發現鏡頭蓋子被你掰彎了！」

         劉佑恩被氣笑了，抬手就要掐段宇。

         「呃，我就說說嘛……」段宇還是自知理虧地撇嘴。

          青年冷冷看著吵鬧不休的兩人。「別鬧，待會人都要回來了，你們還不走？」

         現在是第四堂課的上課時間，系館裡只有三兩學生，顯得有些冷清。其他沒課的都為了避開中午的人潮、先到學餐吃飯去了。中午過後，學生們才會回到系上進行拍片作業或是進工作室剪輯製作之類。

         餐廳……餐廳有成排成排的電視機，當時餐廳剛改裝好，主任特別爭取到一排電視專放廣電系的作品，和系上的電視是連線的……

          劉佑恩感覺一陣一陣發暈，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慘白，拉著段宇就要回班上拿背包，只是今天下午還有兩堂企劃寫作，劉佑恩真想鑽個洞就地自埋。

         他終於想通早上同學們看他要笑不笑的是什麼意思了。

         「啊、我去幫你拿就好。」段宇忙道。現在讓劉佑恩回班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節目是全國播出的，說不定也有網友備份到網路上。

         大學生對網路的消息一向敏感，也特別津津樂道，劉佑恩也算半個名人，這會怕是傳遍全校了。

         雖說劉佑恩也沒出什麼醜，但影片裡那樣燦爛到有點傻的笑容平日在學校裡是不常展現的，因為有佑旭哥在的關係吧。「劉帥，對不起啊……」

         「算了啦，沒關係……」劉佑恩無奈，段宇終歸不是故意要發展成這樣的局面。「我們快走吧，也得到哥哥的店裡看看。」

          劉佑恩抬手催促段宇，想到劉佑旭，不知道是不是也給他的工作添麻煩了……嗯？

          黑黑的一點落在劉佑恩手上，觸感鬆軟，帶點腥朽味，在意識到那是泥土的同時，上方傳來異樣的喀喀聲。

         一旁的段宇突然大喊一聲，將他往角落的牆角撲倒。

         接著是劇烈的匡瑯聲劃破恬靜的晌午，劉佑恩嘶地倒吸了口氣，突覺額角一痛，摸過去摸到一手血漬，像是被什麼利器飛濺而來砸傷的。

         樓階上的青年也嚇了一跳，快步過來，詫異地拎起一地陶瓦碎片，抬頭往上望，劉佑恩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通識大樓樓頂的這一側面外、放了幾棵盆栽植物，盆栽不大，一棵連著陶盆單手就能捧起，平日也沒特別注意，沒想竟然發生這種事。果然人衰就事事倒楣嗎。

          貌似是段宇他哥的青年沒讓他有多想的時間，「還好嗎。」走過來要拉他們，手一頓、試探地拍了還壓在他身上的段宇。

          劉佑恩也察覺異樣，坐起身撐起對方，才發現比起自己，段宇的傷勢更嚴重，半身都是血跡、肩膀以下紅成一片。

         「段宇——」

          ※※※

         劉佑旭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兩個小孩已經包紮好，坐在走道的長椅上，還有另一個沒什麼表情地站在一旁。

         「還痛不痛？傷口怎麼樣了？」劉佑旭抬起劉佑恩的下頷，左右審視著弟弟頭上的紗布包。

          劉佑恩有些不自在，雖是好哥哥關懷弟弟的友愛舉動，但劉佑旭上回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是在很曖昧的氣氛，這回兩人都在外面、又是眾目睽睽，劉佑恩對這樣的親暱不爭氣地紅了臉。

         「哥……傷得比較重的是段宇……」

         突然被點名的某人覺得終於有說話的機會了，不滿地對站在旁邊的另一人說：「人家哥哥都是這樣關心弟弟的。」

          對方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像之前用腳踹，已經最大程度地釋放他的『關懷友善』了。

         劉佑恩只有額角一個不淺，所幸也不深的傷口；段宇的薄衫卻染上大片血跡，右臂從肩膀到肘部尤其猙獰。

         視覺上看起來很恐怖，不過傷口同樣不深，就是拉出了將近半條手臂的長長血痕，這會繃帶包得厚厚的

         段宇不怕冷，十一月天裡穿的層層衣物，其實都是薄料子，只頸上圍了一條圍巾。醫生做處理的時候說幸好如此，否則劃傷喉頭不堪設想。

          劉佑旭走向兩人，「不好意思，謝謝你們，醫藥費我出吧。」

         劉佑旭不認識這名青年，但和劉佑恩、段宇在一塊，估計也是同學朋友。中午的時候接到劉佑恩的電話，那頭卻是陌生的聲音，想來就是眼前的青年了。

         「那你之後把錢給他。」青年指指蔫坐在長椅上的段宇，看來儘管傷勢無礙，卻還是很痛的。說罷，青年催促段宇起來，轉身就走。

          事出之後是那青年開車載他們來的，劉佑恩一直都知道段宇有個哥哥，卻不知道竟是這樣闊氣的哥哥，覺得怎麼樣都該道個謝，就對著人的背影喊：「謝謝你，段宇的哥哥。」

         那人像是被噎了一下，轉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名字是段澈。」

         他微微側首，精緻無人味的臉和渾身冰冷的氣息像要劃傷所有近身的人。「還有，我不是他哥。」段澈頭也不回地彎進電梯口。

         「……段宇，你和你哥感情不好噢？」劉佑恩被看得有些發毛，虛則關心、實則遷怒地問。

         「關你屁事。」段宇懶得理他，拖著一條手臂也跟著進電梯。

         不過，段澈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劉佑恩歪頭想了想，卻一時想不起來。他自認熟的不熟的朋友都認識不少，但對這個人卻十足陌生。

         段宇看見他出現的時候也顯得有些驚訝，也許段澈不是他們學院的學生、甚至可能是來自隔壁大學的吧？算了，改天再問段宇吧。

         劉佑旭檢查完剛幫弟弟領的藥包，回頭就見劉佑恩歪著腦袋不知想什麼。「走了。」

          聽劉佑旭這麼說，劉佑恩剛回神便反射性地嗯了一聲，然後任劉佑旭牽著走路，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還被哥哥當成小小孩呢。

         「我、我自己走……」劉佑恩看左右，幸好沒什麼人注意這裡，但還是尷尬地想抽手，劉佑旭卻握得牢固，「乖，別動，護理師說你可能會頭暈。」

         劉佑恩悄悄望向劉佑旭，後者牽著他一路走，雖看著前方，眼裡卻是有些凝重。劉佑恩知道劉佑旭關心得急了，但這樣不看他，讓他想起昨晚劉佑旭避開視線的樣子。

          他想他看著自己，他也想好好地看著他。

         「哥……」

         劉佑旭愣了一下，停步看向劉佑恩。劉佑恩的表情不安，也有些急地看著他，醫院走廊的燈光刺白，同樣白的沙布貼在額頭上，看起來鮮明扎眼。

          這個他一向全心呵護、平日連說句重話都萬分不捨的人，怎麼就這麼輕易讓自己受傷了？劉佑旭輕輕將劉佑恩拉近自己懷裡，就連擁抱的時候，都小心著不弄痛他。

         劉佑旭昨晚的疏遠仍歷歷在目，所以當被溫暖的擁抱包覆時，劉佑恩隱隱紅了眼眶，也抱上劉佑旭的背。「我以為你……」

         「嗯？」劉佑旭垂眼看他、露出一個極好看的微笑，那是對著別人絕對不會有的表情。劉佑恩看呆了，意識到劉佑旭的手摩娑著他的臉，眼裡是讓人甘願沉淪其中的無盡溫柔。

         越加貼近的那人的氣息，讓劉佑恩順從地閉上眼，也緩緩向那人靠近……『啾』

          細小的啄吻聲落在額頭，劉佑恩愣愣地睜眼，看見劉佑旭已經恢復平日淡淡的表情、拉著他繼續走。

         劉佑恩覺得又羞又尷尬，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隨意地扯著話題。「那、那個，哥你是怎麼來的？」

         劉佑旭沒有車，T市的捷運系統發達，自餐廳下班後，最晚也能搭到午夜的班次，家裡也只有一臺機車是給劉佑恩用的。但直接從餐廳趕來的劉佑旭不可能還回家牽機車。

         「請同事開車載的。」劉佑旭說得模糊，劉佑恩很少看見劉佑旭這樣皺眉露出有些厭惡的表情，不覺好奇起來。

         這時劉佑旭的手機響起，看見來電人，劉佑旭面色難看，接聽的時候像是對方兀自說著，劉佑旭好容易找到空檔，說道：「我們要過去了……」不過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先掛了通話。

         「誰啊？」劉佑恩湊過來，手機屏幕早已暗下去，沒來得及看見聯絡人姓名，就聽見前方有人喊他們。

          劉佑恩才發現已經走到停車場，其中就數一輛艷色的跑車最是醒目，流線型的車身在微暗的停車場依然好似透著熠熠光彩。車旁站著一個人，正沒形象地朝他們大力揮手。

         男人一頭及肩的髮，張狂地散在身側，雖無悉心整理，卻也不顯凌亂；五官立體，衣著樣式簡單，明明身高和劉佑旭一般，快步走來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你就是佑恩小弟弟？」男人舒坦著眉，臉上是開朗明媚的完美笑容，但一上來就將他的臉往劉佑恩臉上貼，後者只覺得無比恐怖。劉佑旭張開手擋住不斷靠近的男人，男人才悻悻然站直，背著劉佑旭用不小的聲音咕噥著真小氣。

         「這是馮軒，和我合夥開餐廳的那個。」劉佑旭冷著一張臉介紹道。

          劉佑恩偶爾會聽劉佑旭提起馮軒，這會卻是第一次見到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剛才距離極近，他注意到他的眼珠顏色不是東方人的墨黑，穿著簡易但搭在他身上便有獨特的格調。劉佑恩覺得馮軒看上去有些像不同世界的人。

         馮軒見劉佑恩看著他，笑嘻嘻地拿出手機，滑滑點點，然後翻過面板對向劉佑恩。很好，這個全然陌生的人終於拿出個令他熟悉的東西，卻是劉佑恩不想再看見的東西。

         白花花的開頭字符閃得他連傷口都變得更痛了，他完全不想知道那部影片為什麼會出現在影片分享網站的首頁。

         「小朋友，今天我們餐廳擠進來一堆人影響了生意，你可以解釋一下嗎。」馮軒笑得很好看。

          ……該死的段宇居然剛才就落跑了。

※※※

［小劇場之英雄就是要救帥］

段宇：佑恩小心！剛才的盆栽好危險！

佑恩：喔！謝啦！

段宇：佑恩小心！你的報告好多錯字，我幫你檢查好存起來了！

佑恩：你這是拿去抄了吧。

段宇：佑恩小心！早餐太豐盛，吃了傷胃，我幫你！

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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