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W the FLOWER

　　下課鐘聲響後，同學三三兩兩的收拾課本走出教室，只有劉佑恩狀似頭痛地趴在桌上、捏著手機。他剛發了簡訊給哥哥，說明今天不回家吃飯… …其實沒有『說明』。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跟哥哥解釋這幾天晚餐時間都不回家一趟是怎麼回事。

　　他覺得他好像破壞了某種承諾，即使他們之間從沒約定過每天一起吃飯。至少劉佑旭沒開口問他。這是劉佑恩到目前為止最慶幸的一件事。

　　手機嗡嗡作響，劉佑恩接起電話。「什麼事？」屏幕顯示陌生號碼，但是劉佑恩大致上猜得出又是哪個約他出去玩的女孩子。

　　『晚上來舞廳吧，今天優惠到凌晨三點。』

　　劉佑恩覺得頭又更痛了。「… …妳們是想操死我嗎。」

　　『什麼，是你說要陪我們的欸。』對方略帶撒嬌地威脅： 『不來的話後果自負喔。』不等劉佑恩回答就掛斷電話。

　　劉佑恩無奈，又得發封簡訊給劉佑旭。

　　「會晚回去，不要等門… …」他喃喃念著打出來的內容。這到底是第幾次發這種簡訊了？

　　其實他在最開始的時候隨便應付那些女孩子不就好了？ 說哥有女朋友了、有正在交往的對象，甚至說他有未婚妻？ 要那群女孩子少去劉佑旭工作的地方煩他。劉佑恩頓了頓，突然覺得好笑。多麼簡單的小謊就可以搪塞，他為什麼說不出口。

　　但是，他就是說不出口。

　　『我哥有女朋友。』劉佑恩試著在心裡揣想，只感到一陣難受。

　　他根本沒想過這件事。即使現在沒有，往後也總會有交往的對象。劉佑恩沒有權力像現在這樣阻止女孩子向他哥哥搭訕。劉佑恩不明白自己。只覺得給哥哥添了麻煩。

　　如果能夠說出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偌大的教室裡，只剩下訊息寄出的提示聲。

　　※※※

　　「不錯嘛，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挺不錯看的。」段宇上下審視、打趣地說。

　　「只是T恤和牛仔褲而已。」劉佑恩沒好氣。

　　段宇晃晃酒杯：「跟你平常穿的比起來是樸素了點。」說著，拎起T恤素白色的衣角，在吧檯的燈光照耀下染成青色。

　　昨天在舞廳一夜玩鬧後劉佑恩到段宇的住處借了浴室盥洗，換了衣服倒頭就睡。接到那幫女孩子打來的電話是下午左右，於是又拉著不情願出門的段宇趕來酒吧。

　　側頭瞥向座位區，女孩子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笑著對劉佑恩指指點點。段宇打了哈欠。「一晚沒回去，你哥不擔心啊？」

　　「不知道。」劉佑恩拎起酒杯，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你不是也有哥哥？我這樣整天拉你出來，他就不擔心？」

　　「我跟我哥沒像你們兄弟要好。」段宇垂眼想了下，又說。這次換上一臉調侃：「而且，誰想得到我這樣晴朗的人會來這種地方啊。你也不反省一下，夜遊和看日出不是健康多了嗎？」

　　劉佑恩癟癟嘴。地點又不是他能決定的。

　　段宇繼續抱怨。劉佑恩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女孩子直往他這邊看過來，然後走到他身旁。「沒有興趣。」劉佑恩又要了一杯酒。頭也不抬地對她說。

　　段宇看了眼悻悻然走掉的女孩。「怎麼？」

　　「來搭訕的。」劉佑恩啜著酒杯，又注意到吧檯左邊另一個女孩子跟他靠得極近，同樣直盯著他。這次他轉頭直視對方、不耐地說：「我對妳沒有興趣。」

　　「哇噢，」段宇再度看著對方走遠，「敢問劉大帥，通常一個晚上有多少女孩子向你示好？」

　　劉佑恩開始感到頭暈。「沒數過… …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她們很煩。」

　　也察覺到最近好友興致低迷，段宇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班上女生的目標不是你哥，是你。」

　　劉佑恩抬頭，皺眉。

　　「你想嘛。女生不是都喜歡又高又帥的王子嗎，況且你又愛玩，她們帶你出來也風光。誰還管你哥哥怎麼樣。」

　　劉佑恩默然聽著，又問：「但是也不用非我不可到這種地步吧。」

　　「不知道。」段宇聳肩，「大概她們有人喜歡上你了吧？」

　　「喜歡是什麼感覺？」

　　劉佑恩的問話差點沒讓段宇一口酒噴出來。「劉佑恩… …你醉了嗎？」

　　他的確有些昏茫茫，但還是認真看著段宇。後者只得安撫他：「等你喜歡上就知道了。」

　　鬈髮女孩突然由後攬住劉佑恩：「你該過來陪我們了吧？坐在吧檯小心被其他女孩子勾走。」

　　「他醉了。」段宇提醒女孩。

　　聞言，對方將劉佑恩拉往後面的座位區，對座上的女孩子們宣布：「佑恩喝醉了，按規定，先醉的人要接受處罰。」一陣歡呼。

　　女孩附在劉佑恩耳邊：「處罰就是－－要親在場的每個人。」

　　劉佑恩覺得頭重腳輕，還沒站穩衣襟就被誰提了起來，嘴唇被另一副唇覆上。充斥鼻息間是他熟悉的味道，劉佑恩不禁伸手抱住對方。

　　「先是不回家吃飯，就著就不回家過夜了？」

　　結束僅只於輕點的吻，劉佑恩睜眼驚訝地看向劉佑旭。

　　「各位，我弟弟都快站不穩了，處罰就改成只吻一個人就好，好嗎？」劉佑旭禮貌地勾起笑。

　　也許不常笑的人笑起來格外有魅力，眾人愣愣地欣賞這般彎起眼的燦爛笑容。趁著空檔，劉佑旭順利把劉佑恩拉出去了。

　　※※※

　　劉佑旭沉默地把劉佑恩拖回家，劉佑恩也沒開口，一路由著他。進門之後，劉佑旭將劉佑恩按在沙發上。「我去拿水。喝點水明天宿醉不那麼痛苦。」

　　說著，搭在劉佑恩肩上的手就要抽開，劉佑恩趕緊拉住。對上哥哥的視線，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勉強開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

　　「換班了，我今晚向餐廳請假。」劉佑旭帶著指責的意味：「不這樣做今天又見不到你了吧。」

　　劉佑恩頓時語塞。「那你怎麼知道我在哪裡… …」

　　「你的朋友知道我擔心，打給我了。」

　　「喔… …」

　　一陣沉默。

　　劉佑旭盯著他，劉佑恩猜不出他的想法。

　　半晌，劉佑旭開口：「我沒有女朋友… …」劉佑恩愣然，才意識到對方在接續那晚的話題。

　　「… …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他又說。

　　劉佑恩最害怕的事發生了。也許這是他第一次明瞭，他不只不希望哥哥有交往的對象，他甚至不希望劉佑旭有心繫的對象。他不希望他的雙眼從他身上移開、看向另一個… …不是他的人。

　　「不想知道是誰嗎？」劉佑旭坐到沙發另一端。

　　劉佑恩想問，卻害怕地問不出口。

        劉佑旭深深看著他。在弟弟因頭痛和困惑而顯得一臉茫然時將他按倒，自唇吻到頸下。「除了你還會有誰。」他說得很輕。

        劉佑恩緊緊抱住他。

        「高中時我晚歸，你總會在餐桌旁等我。見我回來你才會笑。我們一直在一起，以後也會永遠在一起。」

        他的語氣很淡，劉佑恩仍能感覺到字字句句的暖意。他當然沒有忘記，那時哥哥回家見他還坐在桌邊總會生氣。

        『怎麼還沒睡？』

        『哥，吃飯… …』年幼的劉佑恩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家哥哥。

        『菜都涼了。』劉佑旭無奈。伸手寵溺地搓亂弟弟的髮，將盤子端進廚房打開爐子熱，熟練地又做了幾樣弟弟喜歡的料理。

        看著哥哥忙碌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劉佑恩怔怔問道：『哥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劉佑旭停下動作。良久，走向弟弟、抱住他：『會。』

當時的劉佑恩不懂哥哥眼中的依戀。現在他懂了。

        永遠在一起。

        這就是他想說的。也是他自小希望的。

        「知道這叫什麼？」劉佑旭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劉佑恩不禁湊近，兩人交換了吻。

        ──「這叫喜歡上了。」

        ※※※

        之後劉佑恩一掃之前的陰霾，又生龍活虎地回學校上課。只是拒絕聯誼的次數多了，但笑容也多了。但他始終想不通一件事。

        「為什麼最近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啊？」劉佑恩搭在段宇桌邊，狐疑的看著四周。

        「他們那叫曖昧的眼神。」段宇咳了兩聲，拉下好友的肩膀，小聲問：「你先解釋一下你脖子上到底是什麼東西？」

        劉佑恩向一旁的女生借來鏡子。側頸的部份到胸前是連綿不斷的紅痕印子。撫著頸項，想了下，然後笑了。

        「你懂什麼，這個啊，叫被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