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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剛過,今年的梅雨季晚了,雨沒來,先迎來了六月,以及從美國旋風歸來的何洛傑。那雙好看的眉眼陰沉,比這不落雨的天還鬱。

  深夜的飛機,再搭車回家已是凌晨,他搬了一床被子進書房,洗漱也用裡頭的盥洗室,整整兩日,就連住同屋簷下的何軍也沒見著他一面。

  何洛傑睡覺,或者看書看片,餓了就拆包裡的零食。極盡無聊又煩躁的兩日,他想著上回自己這麼頹廢似乎是剛上高中那會,噢不,年少的自己可比現在強多了,那時是縱慾勝過頹廢。現在,他想打砲。

  何洛傑從書房出來,是傍晚,何軍還在公司,屋內只他一人。他晃到飯廳,看見何軍出門前給他準備的今日的早餐,何洛傑知道那人在他回來後餐餐給他做飯,他不出來,何軍也沒喊他,也沒說什麼,隔天爐火鍋鏟聲還是照樣響起。

  何洛傑瞪著一桌飯菜,醬燒的魚肉色澤鮮美,另有二三道小菜,他打賭電鍋打開肯定是熱氣蒸騰粒粒飽滿的白米飯。很久以前,何洛傑曾對何軍抱怨他在美國吃膩了麵包,什麼三明治貝果漢堡最讓他噁心,從那之後何軍就開始學做中式料理。

  何洛傑眼色暗了暗,拿起那盤魚就想摔地上,良久,終究扣回桌面,拿保鮮膜毫無章法地亂包一通,將桌上的菜端進冰箱。關冰箱門時力道大了點,何洛傑在生氣,對自己生氣。氣好了,他轉身吹著口哨進入他們的臥室,拉開衣櫥給自己掇拾一番。

  雪白色合身襯衫、剪裁得宜的黑色西裝褲,和他最愛的銀灰色皮鞋。他耙了耙前額的髮,揚眉,穿衣鏡裡的男人回視著他,上挑的鳳眼又挑釁又勾人,襯衫領口開了兩個扣子,胸前小麥色的肌膚若隱若現。何洛傑看了看,從何軍的抽屜裡挑了塊錶戴上,這才滿意地甩著車鑰匙出門。

  他開著車,在夜晚裡將這個熟悉的久別的城市細細逛過一圈,車駛到這城最輝煌的夜店,少部分的人過來尋歡,大部分的人過來是為了消磨孤寂;男男女女在這丟失自己、追尋他人的肉體,於浮世沉淪。

  曾經的自己,何洛傑想。

  他單手點了菸,頭沒轉眼沒抬,將車筆直開向另一條道,開往鬧區後面的破電影院。在售票口買了票,就進影廳跨著長腿同幾個今日最後收班的工作人員看午夜場電影,直看到早晨。

  他打了呵欠,起身走出去,覺著挺久沒有這樣看見太陽──許多年前他還住這時,每回遇見讓心裡堵得難受的事情,就過來看整晚的電影,看完再出來讓清早的日光曬一曬,多半就好了。

  但到了後來,要忙的多了,要煩的也雜了,每天有那麼多思緒,以及不得不妥協的事情,他釐不清哪件事情最叫他心煩,於是便帶著這些混亂繼續前進。是不是人都是這樣一邊困惑著、煩悶著、一邊長大?何洛傑懷疑自己其實從未真正往前走,更害怕自己直到現在依然錯認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眼裡有些澀,這個島國的太陽真毒辣。何洛傑在車裡找到墨鏡戴上,對著後視鏡裡的自己扯扯嘴角,開車。

  到了地方,他依照不太牢靠的記憶按了電梯樓層,走往那人的辦公室,尋思著待會見面該說什麼。

  「美女,你們何總在不?」何洛傑半摘墨鏡,對著辦公位上的女性職員笑得很好看。女人狐疑地看了看他,何洛傑鬱悶,難道自己真的越來越沒有吸引力了?這時女人的座機響起,她壓下通話鍵,傳來男人淡淡的溫潤的聲音,有禮地請她端兩杯咖啡進去。女職員瞬間有了笑,乖順地應聲好,那語氣嬌嫩得能滴出水來。

  噢,原來是芳心有主了,何洛傑戴回墨鏡,在女人結束通話時敲了敲她桌面,打斷她臉上的紅暈。

  「總經理正在會客,下午的行程也滿了。」女人瞪了他一眼,「請問這位先生,您有預約嗎,您是… …?」

  何洛傑沒回話,只是笑笑,學女人剛才那樣,也放軟了語氣,溫柔地對她說:「準備妳的咖啡去。」說完便掠過她、推開裡面辦公室的門。

  何軍正坐沙發區和人說事,見他進來,愣了愣隨即笑開來,起身拉著他的手,「怎麼來了?」語氣不同於方才電話裡的淡然。何洛傑也對他笑,臉湊過去吻他的臉龐,吻後探出舌若有似無地勾著何軍的唇,動作自然,不過恰到好處地讓來不及阻止他進門的那女秘書看見。

  「咖啡呢?」何洛傑半個身子還掛在何軍身上,微側頭笑著問滿面錯愕的女人,何軍一陣無奈,向門邊點了頭:「蕭秘書,麻煩了,三杯咖啡,一杯加牛奶。」

  那位蕭秘書踩著高跟鞋叩叩叩地出去了,當然何洛傑也沒指望她真會端著他的咖啡進來。何軍看著懷裡的人、小聲說,「我有客人,你剛才那樣… …」話說得像在埋怨,但仍沒放開摟在何洛傑腰上的手,何洛傑撇嘴,將何軍推開,自在地坐上沙發。「慌什麼,我拿好戲招待客人,不是人人有這種禮遇。」

  「對,別慌,繼續你們的,當我不存在就好。」對座的馮軒早已悶笑不已,見何洛傑陰鬱的臉才收斂些,「何少,好久不見了。」何洛傑隨意地應了聲。何軍也坐回座上,繼續與馮軒商討公事。

  何洛傑打小就認識馮軒,其實不挺熟,但雙方家裡有點私交,兩人境遇也相像,一來二往,便糊里糊塗地成了半個朋友。但馮家的產業主要在北邊幾個城市,當年何洛傑在公裡沒什麼和他接觸,如今兩家也到了合作密切的階段。

  何洛傑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說話,找菸出來抽,抽得快,一根接一根。期間不斷有人進來向何軍報告事情,大家叫何軍「何總」,而對何洛傑的招呼,至多也就投來幾個好奇的眼神,最初那聲「何少」就只從馮軒一張嘴裡出來過。這間公司的人們對何洛傑是陌生的。

  「中午一起吃飯?」會議結束已過午後,馮軒看了錶,邊收拾資料邊問對座二人;何軍看了眼他桌上滿檔的行事曆,還沒開口說話,何洛傑便拿背影朝他揚手,「你忙,我陪他吃,順便敘舊。」腳步沒停,推著馮軒出去了。

  到了酒館落座,馮軒似笑非笑地看他:「吃飯?」何洛傑抽了menu給他,拿出嘴裡的菸屁股捻熄,又點了一根新的。說是酒館,但上午以咖啡廳的方式營業,也提供簡餐,馮軒點了菜,然後在服務員皺眉以前探手將何洛傑的菸扔進他面前的水杯裡。

  何洛傑沒說什麼,只看他一眼,籲了口氣,翹起腿,整個人憑在椅背:「這麼久沒見,早幾年幹嘛去了。」

  「開餐廳。」料理上桌,馮軒優雅地進食,倒是何洛傑見鬼似地瞪著他:「開餐廳?你?」馮軒揚眉,同樣的話他沒興致說第二次,嚇得何洛傑立馬向服務員要了伏特加萊姆壓壓驚。

  「又是菸又是酒的,你煩什麼呢?」馮軒拿餐巾按了按嘴,問他。「煩你家那位?」

  何洛傑舔著杯緣的粗鹽,舉杯灌進一口酒液,「馮軒,你說,什麼是『重要的東西』?」

  馮軒翻了翻白眼,再度動起餐具不想理他,但看人那慘樣,終究還是回答,「能讓你捨也讓你得的。」馮軒看了他一眼、喝口水:「只是,即使有時捨的多、得的少,也放不了手的,你啊就少折騰,自己選的路自己好好走完。」

  何洛傑沉默了,心裡半是輕鬆,半是難堪,半晌才回敬一句:「你還真有資格這麼說。」

  「人人都有各自的地獄。」馮軒說,沒再理他,專心吃飯,他是真餓了。飯後,馮軒又陪他坐會,邊欣賞對方拿調酒當果汁喝的精采表演邊替自己叫了車,他陪這醉鬼足夠久。

  「要不要幫你打給何軍?」馮軒問瞇眼按著太陽穴起身的何洛傑,何洛傑搖頭,何軍不會這麼早下班的,便讓馮軒給他叫了計程車。

  馮軒看著何洛傑上車了才往自己叫來的另一輛走去。車門剛開他便頓住,彎身對駕駛座上的人扯著嘴角笑:「怎麼是你,阿宸呢?」

  男人冷峻的臉沒有表情,往他瞥來一眼:「我兒子不是任你使喚的司機。」馮軒一聽覺得有趣,坐進車裡,「噢?那你是嗎?」

  「你說我是什麼就是什麼。」男人答,聲音還是沒什麼起伏,但側身過來給馮軒繫安全帶的動作熟練又溫柔。馮軒冷哼,臉轉向車窗,心裡卻在嘆息。還真是,人人都有各自的地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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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關於何軍和何洛傑


  六月同志驕傲月!我原想著拿別部作品的續篇寫賀文,這對何何夫夫卻硬是跳進我的腦袋裡,嗯,於是就變成這樣了。(攤手(不負責任作者

  嘗試了新的敘寫筆法,也嘗試比較現實向的題材,不過顯然沒怎麼成功。我一直都有種在寫奇幻故事的感覺,例如半路出家的廚師能夠親手把弟弟拉拔到大學什麼的(劉佑旭你是去借高利貸了嗎?);又例如富二代啊二世祖什麼的(何洛傑、上官昀、馮軒微笑回頭)。

  總之這次是自嗨向的作品,我寫爽的,洛傑和馮軒鬥嘴好棒,已滿足。(居然是這對)也稍稍放了馮軒的彩蛋,下面還有後篇,兩篇完結。如果這個任性的小故事能讓讀者看得開心的話,就太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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