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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在盛夏的教室裡遇見男孩。
  可有可無的社團課,她被指導老師點名朗讀她剛寫完的文章。老師凌厲的視線讓她將稿上未加修飾的辭句唸得七零八落。
  站立的視野往下望去,大片黑壓壓腦袋縮澀著,指導老師猙獰站在檯前,人人自危,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受難者。
  她遇見男孩。因為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男孩規矩地坐在位上,拿著自己的文稿擋住臉,狀似專心研讀,實則往女孩望過來。有三分同情,有七分促狹。
  女孩百褶裙下的雙腿都被溽暑沾染得汗津津的,而男孩風涼如此。
  盛夏的教室裡,空調都要壞了,只徐徐吹出熱風。女孩無法判斷究竟自己喜不喜歡那樣的眼神,卻有著奇異的美好的,被關注的優越感。
  「妳的那篇故事寫得很好,我很喜歡。」
  後來男孩這麼告訴她,女孩尚未察覺這是一句魔咒,即將將她禁錮。
  所學專業不同、系別不同、甚至教室分立不同方位的兩棟大樓,卻每每放學時,女孩都帶著自己的作品到男孩停駐的公車站牌前共讀。劇本,小說,或者隨筆散文,男孩從不挑揀,讀得很認真。
  「其實我也寫小說,」男孩說,「只不過我只能寫真實存在的人事物,不是虛構的故事,大概有趣不起來。」
  女孩並不這麼認為——那我也能成為你的小說嗎?——她終究沒有問。
  高中生涯的最後,她向男孩告白,男孩像是看不懂她眼裡的憧憬與羞澀,溫柔地說,他已有喜歡的對象。
  公車站牌下被龐大的樹蔭籠罩,零星午陽都無法將其射穿。她以為她的戲份會斷在這裡。
  女孩在嚴冬的街口遇見男孩。在別離的730天之後。「好巧。」男孩笑著說。但其實一點也不。女孩費盡心思,在茫茫網路找遍所有線索:年齡,性別,同樣的畢業學校,來自同樣的家鄉。
  最後他找到的是,男孩的文字,男孩開始寫小說了。
  再遇的男孩,溫柔笑容變得生澀,望向她時,眼裡依舊有星星,只是她知道,那些星星不屬於她。
  嚴冬的街口,心都要凍僵了。那之後女孩開始頻繁邀約男孩,電影,飯館,書店,咖啡廳,男孩來著不拒。
  那是個始終寒冷的季節,女孩再次向男孩告白,她沒有錯看男孩一瞬的遲疑。「我想想。」他說。一天一夜後,訊息發進她的messenger,字與標點簡單排列:『好。』
  只一個回應,便使女孩彷彿墜入冰窖。
  男孩溫柔且淡漠,不像高中的日子那樣明亮,變得沉靜許多。男孩像是對所有一切不感興趣;又像是明瞭那些有趣的一切皆與自己無關。他們平淡輕緩地交往。她以為她的結局會終了在這裡。
  那是個過於擁擠的假日,人潮被推擠得往前,男孩小心護著她,牽她的手。
  突然男孩回頭,不是看著她,而是越過她,看向不遠的後方。群眾說話聲音紛紛擾擾,半晌她才意識到,有人正喊著他的男孩。
  遠方的那人幾乎被淹沒在人群裡,女孩看不清他,但她確信男孩清楚地看見了,因為交握的手一瞬間被甩開,彷彿他的眼裡從來就只有那人。
  她在夜風微涼的秋日遇見男孩,在不斷分離與復合、忙碌與空白的三個季節之後。
  她遇見男孩。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看見男孩真正的樣子。
  默然的眼神,嘴角牽起疏離的弧度,視線低垂。她曾以為那是男孩對她獨有的寵溺,後來她想那更像是對她無可奈何的悲憫。像是男孩從來都看不懂她的渴望與悲傷。
  「你喜歡我嗎?」女孩問。
  「我想要喜歡妳。」男孩說。
  她想起了男孩的小說,斷斷續續、斷斷續續地寫,而那些躊躇與小心翼翼,都不存在她出場的劇目裡。
  他想要他們之間有愛情,因為他們之間沒有。
  「謝謝。」最後,女孩說。她知道她的戲份從來沒有開演。
  大概是這樣,沒有愛情的,愛情故事。

/image source from PEXELS, 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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