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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異域 TheExoticWhereWe'reNotBelongTo.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什麼。」
  「避免和人有親密接觸。」
  「大約,從幾年前開始,我想。」
  「人類是群居的動物。」
  「真是可悲。」
  「出門的頻率有沒有增加呢。」
  「嗯,其實從上回就診算起,包含今天和醫師見面,這個禮拜只出門兩次,現在的生活……已經搬到畫室住了,日常需求沒什麼太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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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老舊生鏽的樓梯扶把在人手扒壓而發出震耳噪音,回頭就見小樂小喘著氣,將書包隨意丟在藤椅上,朝我拉開紗窗門。那笑容顯得隨興,又因夜裏無光而晦暗。
  「怎麼進來的。」我好像皺了眉頭,口叼著菸,說話有些含糊。
  「老師,你又忘記鎖門了吧。」「是嗎。」他拿過躺在陽臺欄杆的菸盒,在手尖上打旋,我乾脆地示意他往裏頭抽一根出來。「有打火機嗎。」他問。上下摸索一遍,沒有,忘放哪了,我聳肩,小樂推我一把,兩根菸頭相觸,大約是我的錯覺,火星好似一瞬乍現。兩縷霧色的煙裊裊飛昇,往太過黑暗的空氣劃出兩道久不消散的傷痕。
  「上禮拜,我上臺北了。」小樂熟練地深吸一口菸,然後吐出霧氣漫瘴。
  「上禮拜,我也上臺北了。」
  「老師現在會想出門了嗎?那怎麼不再開畫室?去臺北幹嘛?」
  好多問題。回頭邊往工作室走,我將菸尾捻熄,塞進沾滿油墨畫漬的工作圍兜裏,奇怪的習慣。「別叫我老師。」
  小樂維持趴在陽臺的姿勢,偏頭望我,卡其色的制服袖口被粗魯地捲上手肘,與他白皙的膚色極不相襯;菸火映照他的臉,似連眼瞳都在燃燒。有的時候,我感覺他很像那個人。
  「那,修謹,你已經不畫了嗎?」
  
  -
  「要不要帶你的畫作來呢。」
  「這對治療有幫助嗎。」
  「還不能肯定,但我認同你之前告訴我的:藝術不會說謊。」
  「那是我錯了,藝術會說謊。」
  「為什麼這麼說呢。」
  「最近的,一些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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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與捷運月臺的安全警示線距離太遠,忖度再一步就可以從世上消失的時候,我想著與那個人初見時炙熱的午陽。
  太熱了,渾身都要燃燒,他的笑容也是,他微瞇的眼也是,他往人心口席捲的溫度,也是。長久以來,我相信簡子真就是顆太陽,沒有人比他更閃耀,畢業前開了畫展,畢業後,在畫廊的邀請下,常駐臺北。「修謹,你也該辦個畫展,你的畫是我見過最好的。」他常說,我相信他說的不是真的,為什麼我將他看得太透了呢。
  簡子真的每一筆畫,都能觸動人心,廣包世間一切溫暖,我喜歡他的作品,但後來我不知道,究竟喜歡他的作品多一些,還是喜歡他多一些。儘管如此,初遇他的那個午後,我便預見彼此的結局。我們談論他、喜歡他所喜歡的、討厭他所討厭的。每當他看著我的時候,他不是在看著我,我想他也是喜歡我的嗎,是嗎?他喜歡我因他需要喜歡著他的我,就像太陽系的運理,一方散放引力,一方甘願以彼為中心恆久環繞——但需要與想要終究不同。
  於是一顆行星殞落了。
  又或者它不是,它從來便只是顆流星。流逝在不需要任何溫度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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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對你的狀況,我稍微調整了藥劑。按時吃藥,好嗎。」
  「……好。」
  「怎麼了?」
  「醫師,突然想哭是正常的嗎。」
  「是正常的呀,壓力比較大的時候,想到難過的事情的時候,好好哭一場是好的發洩。」
  「是……正常人的那種正常嗎。」
  「是的,你不要太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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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是正常的。
  我的淚腺早已乾涸。
  「小樂。」
  「嗯?」
  「我去看診了,說是憂鬱症,有點嚴重。」
  小樂的動作停頓一秒,兩秒,我想他在思考著該說些什麼,同時不掩他的不可置信,帶著理應傷人的懷疑與疑惑。然後我們聊起他的愛情、他的日常,這是平靜的夜晚,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句話只是突兀的插曲。
  
  我想我是害怕,我的悲傷都是假的。​​​​​​​

#來自異域 #作者聯合寫作企劃2020 #PLAN×MN
寫作企劃原案→Facebook「鄭里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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